曦澄《失忆后被送去蓝家当赔礼》

第四十章


山雨欲来风满楼,多事之秋。诺大的寒室,江澄独自坐在地上,大睁着杏眸,双眼无神。等到江楼望彻底检查过蓝曦臣的尸体,那人才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皮囊,瑟瑟发抖着问他,“蓝涣,他……他是不是……没有死?他是不是在跟我闹着玩?不是真的……”


江楼望从没见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江澄,即便是在射日之征的时候,即便是在江家人都死绝了的时候,即便是在魏无羡永远不可能回来的时候。


为什么要失去这么多,他好像注定一无所有。


 “宗主,我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很不近人情,但你必须振作起来。”江楼望缓慢地蹲在江澄对面的位置,指间湿漉漉的,还沾着蓝曦臣的血,江澄看着他的指间,尽可能的蜷缩着身躯,颤抖得越发厉害。江楼望钳制住他的双肩,逼迫江澄盯着他的眼睛,“宗主!江晚吟!看着我!听我说!”


  江澄抬起头,他的视线穿过江楼望,落在床幔后的某处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
“泽芜君的尸体没有外伤,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。看起来像是突然间猝死的。”


江澄好似一具坏了的扯线木偶,左右摇着头,神色茫然,“……可是,他看起来挺好的。”说的是入房前的时候,蓝曦臣缠着他换女装,还特意绑了抹额,龙精虎猛的催着他去床铺上,一切都很正常,非常正常。江澄拉住江楼望的袖子,语气近乎乞求,“去找大夫来,蓝涣他病了,他只是生病了。”


“你清醒点!泽芜君已经死了!”


 江楼望高高扬起手,巴掌却没有落下去,江澄的模样太可怜了,被丢在路边的小狗都比他此刻要好。然而江澄根本没办法清醒,他少年时便失去双亲,后来失去唯一的姐姐,从小长大的兄弟与他分道扬镳,好不容易与蓝曦臣相恋,顷刻之间,蓝曦臣也丢了。江澄想不通,他不明白,不明白。


“一个人好好的,怎么会突然死了呢……蓝涣的修为高出我两倍有余,即便是魔物大妖想要杀他,也要拼上内丹尽毁。他怎么会?这没有道理。”


“宗主,你老实回答我,你与泽芜君是不是……弄了什么花样?”江楼望的话点到为止,意思到了,意味就有。江澄脸颊尴尬地泛红,结果发现江楼望并非随便问问,他的神情其实十分正经,忽然就情绪激动起来,“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会把蓝涣害成这样!”


“行房之时忽然猝死,原因只有一个。”没必要再绕圈子,江楼望简明扼要地道,“马上风。”


 江澄差一点就把紫电塞到那人嘴里,狠狠地绞烂他的舌头,“你在羞辱他,还是羞辱我!”


“若论修为,泽芜君当不至于此。但是当年金光善修为如何?不是没有可能的。”


“金光善的死是因为金光瑶故意坑害他……”


江楼望打断江澄,语气沉重,“泽芜君有没有答应迎娶蓝凤凰?”


 江澄愣了许久,好半天才明白江楼望的意思,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,“你怀疑我谋杀了蓝涣?”


“寒室里只有你们二人独处,寒室外不仅有江氏暗卫层层把守,还有姑苏蓝氏执夜的弟子。别说是刺客,就算是一只苍蝇,也别想无声无息的飞进来。宗主,泽芜君死因蹊跷,而今日蓝老先生刚巧提出让泽芜君迎娶蓝凤凰。谁都会怀疑你,因爱生恨,下了狠心。”



“我没有!!!”江澄跳起来,双手恶狠狠揪住江楼望的衣领,“你胡说!”

 

 《 第三十七章中,选择结局A世界线,正式开启 》


 江楼望勾起唇角,露出七分残酷三分怜悯之色,“自射日之征开始,泽芜君一直拥有江家莲花令,能够越过宗主,直接统领江氏暗卫。宗主为什么突然收回了?”他盯着江澄的眼睛,咄咄逼人,“在暗卫眼中,失去了莲花令的泽芜君,等同于失去了宗主的信任。蓝曦臣不是自己人,这样的信息传达给了莲花坞所有人。大家都会猜测,或许是由于泽芜君对您‘不忠’,所以您才会失望。”


 “当莲花令从蓝曦臣手中被你收回的一瞬间,整个云梦江氏都会明白,宗主想要扼制蓝曦臣的权利。虽然你嘴上并没有明说,但这个行为,在我们眼中就是这个意思!”


 扼制权利,阻止蓝曦臣未来的疯魔,确实如此。江澄百口莫辩。


江楼望此刻反握住他的双手,一字一句异常慎重,“含光君就在百步开外的静室,想想他看到泽芜君的尸体,看到你身上沾着泽芜君的血,他会怎么想!?蓝启仁又会怎么想?!姑苏蓝氏的滔天怒火会将我们烧成灰烬!我们甚至不可能活着离开云深!”


江澄推开江楼望,逐步后退,直到退无可退,他的背撞在铜烛台上,火星子将一小簇长发烤成又焦又卷的形状,江澄惊了一跳,慌忙躲开,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什么,是烛火?是蓝曦臣的死亡?亦或者是蓝忘机的怒火,蓝启仁仇恨的目光?还是江楼望咄咄逼人的眼睛?


 “我没有害蓝涣,他们不信,我也得解释……”


 “先有收回莲花令,后有迎娶蓝凤凰,你早就解释不清了!”


浓郁的血腥背后,隐藏着真正的血腥。


 杀机,会是曾经的温情脉脉,会是曾经的生死与共。


 云梦与云深,反目成仇,陷入战争!


“或许,你在指望魏无羡会帮你说话?”江楼望笑起来,满是嘲讽的味道,“你当真觉得他会丢下自己的小情人,不顾蓝忘机的怒火,站在你那边?”


江澄的杏眸到底熄灭了最后一丝希望,他低下头,显得如孩童般不知所措……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该有多好,如果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!清晨,他醒过来,蓝曦臣躺在身侧,他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睛,明亮的阳光像他的掌心一样让人感觉温暖,空气中都是微尘与草木的香气。


蓝曦臣会对他说,“早安,晚吟。”


帷幔后,蓝曦臣仰面躺在那里,鲜红的血迹像一朵盛开的花,江澄看到一只苍白的手,轻轻地摊开,掌心朝上。什么也没有抓住。他突然觉得胃里有空虚的烧灼感,烛火温良的微光竟使他睁不开眼睛,江澄再次回转身去,深夜的寒室里,只有他自己的声音,炮仗般炸响在耳侧。江澄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,绝望中眼泪的温度超出了他的记忆。


 “并非只有死路。”江楼望的脸是英俊的,平日里略显玩世不恭的表情在极度兴奋中,显得别样的神采奕奕,“在云深不知处,登记在册的云梦暗卫总计有31人。没有登记在册的有25人。持心还在云深留宿,如果把他也算上,总计有57人。”他压低了声音,却掩饰不住喷涌而出的野心勃勃,“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泽芜君已经死了,趁着含光君毫无防备,以泽芜君的名义召他来寒室,一剑便可取其性命!”


 江澄以为这人疯了,“蓝涣尸骨未寒,你要我谋杀他的弟弟?” 


“泽芜君活着,蓝忘机勉强算是自己人,如今泽芜君死了,蓝忘机便是我们最大的威胁!”


“蓝忘机不是威胁!”


“他是!他会为泽芜君报仇!”


 江澄好似生吞了苍蝇,被恶心到反胃。


 “除掉了含光君,云深修为最高的唯有蓝氏几位长老,这个无妨,蓝氏长老年岁已大,且身边的仆役皆有我江氏暗卫,杀之不难。至于魏无羡,鬼修依仗怨气,这些腌臜东西在云深不知处可没有那么多。我们有持心禅师,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。”


血液在脉管理翻涌,江楼望的语言一句句出现,一句句地消失,随时都是末日。


江澄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,他的眼睛刺痛而晕眩,在被迫的情绪中感到无比厌恶,“滚出去,你方才说的话,我可以当作从没有听过。”


他们在摇曳的烛火中沉默地对视了几秒,然后江楼望反手打翻了烛台,像一只猛兽一样,沉默而粗暴地把江澄推翻在墙壁上,“你就那么喜欢雌伏人下?我们云梦江氏哪点比不上姑苏蓝氏?凭什么连金光瑶这般下贱的痞子都能做仙督,你却在这里受尽这群老匹夫的刁难?!我们有千里海域,我们富可敌国,我们的耳目遍布天下!仙督之位早该是我们云梦江氏!”


 江澄轻轻地说,“我对仙督之位没有兴趣。”


像一盆冷水,凉透了炙热的心脏。或许,我本就不该对这个男人有所期待,江楼望贪婪地抚摸过那双杏花般美丽的眼睛,勾勒出残酷的笑容,“宗主,你没有选择,泽芜君死了,云梦和云深的仇恨结下了,姑苏蓝氏会杀了你,除非你先杀了他们。”


“我永远不会伤害蓝涣,包括他的亲人。如果蓝忘机要杀我,我无话可说。”


“我们明明有机会翻盘,明明能够成为天下第一,你为什么要自寻死路……”话音戛然而止,利刃穿透身躯,有微微的电流在血脉中流淌,暗卫们乱成一团,江楼望抬手,制止他们想要拉开江澄的行为,把翻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囫囵咽下。


什么都没有,不过是一个孤儿,无父无母,没有兄弟姐妹。只想紧跟在你的身边,活下去,并且没有贫穷。这个世界有足够多的理由,让我们产生对生命的欲望,只是到了最后,还是感觉失望,只是失望。为什么依附姑苏蓝氏,为什么甘愿雌伏蓝曦臣,为什么不能让我看到你展开双翼,临驾众生的神采。你明明可以拥有最好的。你为什么不要!


阴郁的血液缓慢地流过鼻梁,落下唇瓣,滑过修长的脖颈,江澄拔出三毒剑,滚烫的血喷涌而出。江楼望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支撑,轰然倒地。暗卫们不知所措,噤若寒蝉。


江澄平静的擦去嘴角上的血迹,掏出令牌,抛在桌上,“传我令,所有云梦江氏弟子,暗卫,暗桩,今夜全部撤回云梦城。召十位长老火速回莲花坞。宗主之位暂由江翁代掌。”


暗卫们面面相觑,片刻后,有年纪尚轻的少年跨出一步,取走了令牌。


“宗主,和我们一起走吧。”


“不了。”江澄摇头。


一瞬间他已经回顾了一生,我去过太多的地方,太多无法停下来哪怕喘一口气的地方,我杀过温氏,斗过兰陵,掀翻了百里商道,与清河聂家周旋。我曾经生生世世困在阵中,也曾经流落荒林,失去记忆。我在井中看过最昏暗的月亮,在人间爱过最美的人。


我太累了,哪里也不想去。


他们一言不发,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深不知处。


 **********************

“终于只剩下我们了。”


江澄轻轻地抚摸着蓝曦臣的脸,雪白的宽袖滑落到手臂上,露出手腕上一排凌乱的红色吻痕。是俩人独处时,蓝曦臣捧着他的手,重重落下的痕迹。


蓝涣,你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安慰,当我看着你的双眼,你也注视着我,一切都会感觉很不平凡,因为你会同时感到更坚强,和更软弱,你会同时感到快乐,也会感到害怕,你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,只是知道,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。就像是完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,却一点也没有准备好。


睁着酸痛的眼睛,江澄为蓝曦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,抹额端端正正的系入发间,丝带垂在枕侧。


外面似乎有了雨声,他与他躺在一起,江澄的心里一片空白,那些曾经和蓝曦臣共同度过的夜晚,他对他诉说过他的童年,他的欢乐与难过,他残缺的家庭,他内心所有的阴暗和光明,不会再有人像蓝曦臣那样的了解他了,再也不会有了。


快清晨的时候,寒室外有脚步声陆续响起,是执勤的姑苏弟子换班。


他们一定很奇怪,为什么江氏弟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。


没关系,我会陪着你。江澄亲了亲蓝曦臣的额头。天空是暗蓝色的,有大片堆积的灰色云层,呼吸到清晨寒冷清冽的空气,听到大滴冰凉的雨滴打在黯黄斑驳的竹叶上。他蜷缩进蓝曦臣怀中,等待的感觉是温暖的,并不孤独。若是能一辈子就这样躺在一起,其实也很好。


两个时辰过去了,天色开始发白,江澄睁开眼睛,蓝曦臣的手臂搭在他的腰身上,眉目温润,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。有弟子拍响了寒室的大门,到了早课时间。


“今天我们逃课吧。”江澄托起蓝曦臣的手臂,将手掌按在耳朵上,听不见,听不见,听不见。


“……泽芜君?江宗主?”


 弟子们还在继续,他们很难放弃。江澄抬起头,蓝曦臣的手腕很自然的滑落,在那一瞬间,他看到了指尖突兀的灰黑色。江澄抓住了蓝曦臣的手,灰黑色渗透在肌肤里,并不是哪里不小心抹到的灰尘,实际上,它看来更像是一种轻微的烫伤。


 匣中的东西早就被我调换了,他们打开时里面不过是放了一块昆仑干冰……


好不容易才弄到手,里头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……


三昧真火,晚吟可知道三昧真火的火种有多难得……


江澄突然感觉被一种浑浊的呕吐物所袭击,心口冰凉,他紧握住蓝曦臣的手,无法发出声音,深深印在眼前的烫伤似乎要将他扼死,窒息。


不是马上风,是因为那个匣子,终究是因为那个匣子!


  ********************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眼皮跳了一晚上,心神不宁。魏无羡翻身跳起,撕了一页白纸,取出一小片沾了沾胶水,贴在眼皮上。这叫‘白跳’,能够挡灾。云梦城老人们的迷信说法。江厌离也信这个,时常觉着‘不好’时,就在眼皮上贴一片。蓝忘机被他吵醒,单手支着头,侧躺,盯着魏无羡一眨不眨地看。


魏无羡坐在桌旁,双指拈住一只古秀可爱的紫砂壶壶盖,高高抬起,壶身竟然不坠,他皱着眉说,“天地共春壶,稀罕物件,坊间已是高价难求,江澄却不知从哪里凑足了三套,不仅蓝大哥和蓝老先生那儿有,连我们房里也得了一套。”


蓝忘机仅是撇了一眼茶壶,脸色沉沉。魏无羡忽然蹲下身,钻入那张璃文书桌,然后探出脑袋朝蓝忘机招了招手,蓝忘机不会跟着他胡闹,只顺着修长的手指略略望了眼桌底,心头了然,说道,“匣子里的东西挥发在空气中,江宗主希望落空却未有恼怒,你觉得其中有诈。”


“江澄直来直往,他若冲来静室揍我一顿,我倒觉得正常。可是,已经过去一夜了,他那头却半点动静也没有。我原是想着,或许被蓝大哥劝下了。但转念再一想,那样东西说不准如今就在蓝大哥手上。蓝大哥好手段,夺了东西,又悄无声息。江澄自然不会来发脾气。”


可是眼皮子还在不断的跳动,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尖尖上,坐立难安。


“兄长已回云深,若有疑问,我们可以当面去问兄长。”


魏无羡长久沉默,哪怕蓝忘机穿戴整齐,伸手把他从桌底下拖出来,仍是不愿意开口说话。蓝忘机想到当年被金凌刺了一剑,拉着他赖在床铺上不让他走开的惶恐少年,语调温柔,“魏婴,怎么了?”


“二哥哥,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当年金凌办周岁生辰时,金子轩邀我去兰陵,书信是寄来乱葬岗的。那时候,我心里高兴,是真的高兴。可不知道怎么的,眼皮子跳了一晚上。我拿着送给金凌的礼物,一边走,一边担忧,我不知道我在担忧什么,我只是,只是有不好的预感。”魏无羡斜靠着窗户,望着天色,是阴暗的蓝色,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道,“后来,金子轩死了,师姐死了,江澄恨我入骨,我也死了。”


蓝忘机抱住他,轻轻拍了拍后背,“都过去了。”


“可我今天又有这种感觉了。不,昨夜就有了,我心慌,不知道为什么。”魏无羡一只手掌死死按在桌面上,桌子吱呀乱响,可见正在承受夷陵老祖的磅礴压力。稍顷,静室大门被敲响三声,是姑苏蓝氏的弟子前来禀报,早课的时间已经过了,可是泽芜君与江宗主还未起身。寒室内毫无动静,宗主与江宗主不开房门,他们不好擅闯,故此前来讨个主意。


 泽芜君从来不曾漏掉过早课,或许是为了哄江澄高兴,但魏无羡觉得不是这样。


天在下雨,想象了很久的温暖阳光依然没有出现,等来的却是一场寒雨。在猛拍寒室大门之前,魏无羡不得不留意到蓝景仪欲言又止的表情。其实不只是蓝景仪,负责昨晚执夜的弟子,几乎都是一副吃坏了肚子的神情。魏无羡的预感则更坏,“你们怎么了?”


“江家弟子都走了,连夜走的。”蓝景仪挠了挠头,“早膳时,老先生说,持心禅师也忽然走了。”左右看看,刻意压低了声音,“听昨夜执勤的弟子说,大晚上江宗主把许多人都叫进了寒室,暗卫不允许蓝氏弟子靠近,大约一个时辰后,江家弟子们都走了……”他正说着‘悄悄话’本就有几分心虚,寒室大门忽然打开后,蓝景仪几乎吓得跳起来,“江……江宗主?”


江澄身着姑苏蓝氏的云纹锦衣,头戴抹额,浑身上下溅满了斑驳的鲜红血液,蓝曦臣躺倒在地,仰面朝天,心口插着银蛇缠绕的三毒剑,众人被眼前的一幕,彻底惊呆了。


“早,魏无羡。”


他没有哭,他在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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