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澄《不是公主的青蛙不是好王子》下篇

正文开始:

  

 如果你以为这个故事的走向会从童话落入悬疑断案,那你就错了。江澄个性即傲且冷,平生最厌‘爱管闲事’,只要不牵扯莲花坞,或是他的宝贝外甥,即便是天塌了,他永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紫蛙微微张嘴,轻咬蓝曦臣指间,蓝曦臣吃痛,低眸,江澄‘呱呱’两声。


  蓝曦臣犹豫。


“晚吟。”诸葛飞鸿手足无措,他不擅解读‘案件’,然江澄见微知著,最是聪慧,可紫蛙只是再度“呱呱”数声,蓝曦臣翻译道,“关我屁事。”


 真就不管。


 一人一蛙一弟子离开揽月阁,步入看似平常的闹市,眼前各色铺子小摊,顺着街道绵延,琳琅满目。市井百姓游人如织,鱼龙混杂,地处有黄狗趴卧打盹,高出有雀鸟绕里樑,一派盛世祥和。烈日当空,蓝曦臣捧着紫蛙,照理说应该尤为引人注目,但事实上除了几道斜眼和冷眼,根本就没有人正眼看他。


很怪异。


怪异的不是江澄变作青蛙,而是蓝曦臣的好相貌,未引来侧目。


“我们真就这样走了?”蓝曦臣犹豫,终于还是一步跨出。


“等一下!”


 未来得及阻止,瞬间万籁俱静,刹那过后,重归喧闹。蓝曦臣左右四顾,小弟子不见了踪影,而此刻俩人站着的地方虽然没有变化,却已经不是同一个地方。


蓝曦臣掐指算道,“罗刹街,好强的阵法!”


江澄保持‘青蛙蹲’,抬眸扬首,竟然可以口吐人言,“先不管施法的人!是非之地,尽早离开!”此刻,俩人正与一名布衣少年擦肩而过,那少年轻启朱唇,似有呢喃,“说到底,当今天下温王已除,兰陵又立,你我生在乱局之中,不得不依附大树乘凉,便如那卖身的青楼女子,你聂明玦不过就是价格高些,我金光瑶不过比你少了几分骨气,可你聂宗主五十步笑百步,也不嫌丢人。”


 蓝曦臣心头一阵,若非江澄抬起后脚猛蹬一记,他就要忍不住转头去看。


“别回头!”江澄道。


蓝曦臣不由得屏住呼吸,眼角余光看到左手数位摊贩,有人卖玉石,有人卖书画,有人卖簪子,吆喝声四起,有人捧起印章模样的玉石,言道,“吾有三玺,分别刻又‘情义’‘恩义’‘孝义’,谁要啊?吾今日仅以五六铜钱卖之!”


很快就有同行朗声笑骂,“你那不值钱的玩意儿,尽是从肚肠里掏出来的西贝,糊弄谁!三钱都贵!”


蓝曦臣去看刻字‘恩义’的印章,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。手心上青蛙又蹬一脚,江澄凶道,“蓝涣,别走神!继续往前走!”然而不等蓝曦臣跨步,有人双手摊开,胸前的双手之间恍恍惚惚,缥缥缈缈如同铺开一副画卷,如有山岳屹立如有江河倒转,那人拦住蓝曦臣的去路,笑问,“这幅《山河社稷图》,只需两钱便可以取走,公子买吗?”


说是《山河社稷图》,却画上了一副牡丹争艳,丹砂赤红,花开如血海,隐约透出阵阵腥臭味道。蓝曦臣视线中,卖画人眉间一点朱砂,笑脸盈盈,双颊侧面皆有灰黑色纹路徐徐蔓延,自人中,眼睑,汇聚眉心朱砂,形成两株模样诡异的桑树盘绕。江澄抬前腿,紫鞭如蛟龙摆尾,瞬间将画卷撕碎。


蓝曦臣‘捧’着江澄拔足狂奔!


路边有俩人坐在小板凳上下棋,面前并无棋盘,也无棋子,但是俩人周遭依稀有叮咚、马蹄、江水声。有一人愤然道,“蓝涣,你是非不辨,进退不明,全不把姑苏蓝氏的处境放在心里!”对面男人魏然叹息,满脸愁苦,转头望向蓝曦臣眼神复杂,那是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。


江澄双腿‘蹬’起,跳到蓝曦臣头顶,前爪握住抹额一角,敲打天灵穴,“别理他们!”


蓝曦臣无动无衷。


有人背三尺刀气,迎面走来。是刀气,而非刀!他撇了一眼蓝曦臣头顶上的小动物,犹豫了一下,有些不情愿的让步,喋喋不休道,“既是喜欢,便去明言,做什么藏藏掖掖,不像个大男子风度……上次是怎么来着,安排好了次位,他却根本没有来……”他说得含糊,江澄有听没有懂,却是第一次见聂明玦老妈子似的嘀嘀咕咕,问道,“泽芜君心中的赤峰尊是这样的?”


蓝曦臣这回有了反映,疾步上前‘捂’住聂明玦的嘴,脸颊绯红。


“你捂他嘴有什么用,这是你的心声,怎么捂得住。”


江澄笑他。


这条街上,没有谁在装神弄鬼,然而罗刹街的可怕之处,正是如此。每个人总有会无法面对的心结,或人或事或一个物件,当它们宣之于口,你避无可避时,心神便会如日头下的雪花般蒸腾消散。蓝曦臣跃过聂明玦,快步狂奔,同时凝神屏气,尽量不让自己纷乱气机散落丝毫,因此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极其痛苦艰难,所幸罗刹有界,即便法力强大如温若寒,也不可能无限延伸。


江澄是个特例,他不受罗刹街影响。


所谓心头有愧,罗刹锁魂。江晚吟素来问心无愧。


蓝曦臣每一步都好似孱弱孩童逆行山巅,被阵阵狂风吹得东倒西歪,江澄又在他天灵穴拍打三记,“泽芜君,逝者已矣,金光瑶毁人毁己,与你何干?即便他对你曾有过恩惠,那么多年过去了,你对他的照拂早已超越了当年的恩情,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。”


蓝曦臣脚步稍缓,没有回答,江澄知晓这人心事重,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宽慰,否则也不会在罗刹街勾画出这般‘生机勃勃’的景象来~!随着蓝曦臣脚步渐缓,开始有谩骂声:


“金光瑶阴毒暴戾,残害至亲,为何能窃居高位!?”


“善恶不明,是非不分!宗主如此!姑苏当败!姑苏当败!”


“清心曲为你所赠,你当与金光瑶一同神形俱灭!”


“视你为友,你心存龌龊,待你真诚,你心存妄念,可耻!可耻!”


 众人谩骂声中,黄雀鸣叫如凤凰,土狗咆哮如蟒蛟,蓝曦臣捂住双耳,眉头紧锁,已是站立不住。江澄嘴角泛起冷笑,当着我的面杀蓝曦臣!我江晚吟好欺负?紫电化鞭,长龙自上而下仿若天梯,他蹬起一脚,抓住蓝曦臣左肩,俩人一飞冲天,江澄再抓天梯,临空踏天门。紫色青蛙瞬间化作紫衣少年,朗朗杏眸,璀璨生辉,一手揽住蓝曦臣腰侧,一手执剑三毒,凛冽嗓音不容置疑,“跟紧我!”


他本想恶狠狠地撂下一句‘麻烦’!但见蓝曦臣抬起湿润眼眸望他时,那一副‘弱柳扶风’的惊楞模样实在太过‘惊艳’,江澄秉承着‘美人要呵护’的原则咽了咽口水,把到了嘴边的牢骚,连带着不争气的口水一起又咽回了肚子里。


罗刹街上,还是罗刹。


蓝曦臣被江澄牵着手走到街道中断,忧心忡忡比方才更甚,“江宗主本可以全身而退,此刻却为了涣大开心门,也落入了罗刹里。”


若说方才是蓝曦臣心中的罗刹,这里便是属于江澄的罗刹。顾此失彼,所谓天道,有得必有失。蓝曦臣一时半会儿破不了自己的心结,江澄想救人,只好乾坤颠倒,把蓝曦臣拉入自己的心门里。江澄撇嘴,反倒满不在乎,“江某没有泽芜君的七窍玲珑心思,便是开了心门又如何!”他握紧了蓝曦臣的手,缓步向前走,街道两侧空空如也,直到后段才终于有两人对他流露出善意的笑容。


一僧一道,盘腿,隔着街道相对而坐。


我佛慈悲。


我道自然。


江澄轻轻点头,分别向两位致意。


老僧笑而不语,消散不见。老道平静起身,向江澄还礼。


蓝曦臣不禁咋舌,江晚吟心潮平静,凡尘俗念化作街边的一僧一道,早已看破身躯,体悟无怀境界,一轮新月大放光明。这难道就是古籍上记载的证道迹象?那他可不是要飞升成仙了?这般诧异想着,江澄却噗嗤一笑,眸光更亮,“什么成仙不成仙的,江某不过就是比泽芜君没心没肺一些罢了,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,耿耿于怀,难道那人就会回来?”


语毕,三名披甲军士模样的人物忽然出现,一人执剑,一个执笛,一人舔着笑脸双手空空,三人巡视街道的时候看到江澄,虽水犹豫了片刻,但仍是毕恭毕敬地让出了道路。蓝曦臣好奇看,忍不住问道,“魏公子在江宗主心中,怎么会有军士的模样?”


江澄臭着脸,不愿意认输,嘴硬道,“天晓得,管他是个啥。”


街道尽头,另有江澄站在原地,满脸痛苦挣扎的表情,眼眸缓缓趋于银色,心口处有刺眼光芒绽放,如明月悬挂沧海。那里,是金丹的位置。蓝曦臣去看江澄神色,那人眉目只不过短暂‘痛苦’一瞬,很快恢复平静,又成了傲慢嘴毒的江家宗主,“换丹之事公之于众后,总又谣传我江晚吟掉冠闭关,一蹶不起,真是狗屁不通!我与魏无羡,到底谁欠谁的本就是笔糊涂账,既然糊涂,干脆难得糊涂!”


江澄此话一出,很奇怪,本就略显清冷的街道瞬间死寂无声,随后只有稀拉拉的几句训斥,诸如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你终是不懂”“大逆不道”“忘恩负义”等等,江澄环顾四周,唇角唯有讥笑,“我行即我道,轮得到你们魑魅魍魉喋喋不休!全是狗屁!”


一时间,无人回答。


蓝曦臣感觉脚下开始摇晃,如同天上大风,而他们却陈了风中的一株无根浮萍。很快,整条街道都剧烈颤抖了一下,震动越来越强烈,没有停歇的迹象,蓝曦臣已完全看不清眼前剧烈晃动的光景,只知江澄的手紧紧揽着他的腰,将他死死抱在怀里保护!


在天翻地覆的剧烈晃动之后,接到瞬间平静安稳下来。


蓝曦臣慌神一瞬,掌心托着那只‘弱小’青蛙,小弟子在旁拉了拉他的长袖,“宗主,您发什么呆啊?”


凶险万分,九死一生的罗刹街,就这样被江澄轻松‘走’过。


蓝曦臣慢慢放下青蛙,后退三步,一揖到底,“谢江宗主开解,涣明白了!”


街头行人纷纷侧目,见一白衣俊朗男子在给一只青蛙行礼,纷纷笑他。


青蛙倨傲扬首,并不还礼,忽然蹦跳几步,瞪着大而圆的杏眸,长舌伸出,即可黏住一只飞蛾,正待一口吞下,蓝曦臣眼疾手快,劈手夺过,又将他托回掌心,“江宗主,不能吃!”


忍不住呀,我饿呀!


江澄正待发牢骚,那人拖着他,逐渐升高,从胸口,到脖颈,再到艳红的唇。


亲了一口!


江澄心头一震,下一刻就不由自主了,眼眸泛出纯粹至极的金黄之色,但他的神思依然十分清晰,知道是闻名天下的泽芜君当街亲了一只蛤蟆,恐怕名声尽毁,当他睁眼,看到一点剑尖一点一点刺破天地,在高处,一个声音悠然响起,既像是一道揭语,又像是一道佛音,同时还像是一道木鱼声,似乎在对这天地做出盖棺定论……心如擂鼓,碰碰炸响,他竟然被蓝曦臣紧紧揽在怀里,当街亲了!


江澄满脸赤红,似被油锅烫到,跳起来,“有病啊!”那双眼眸顿时金光散尽,咒语解除。蓝曦臣被江澄奋力推开,愣了愣,眼见那人好似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般,窜逃飞快!


 ****************

蓝曦臣拜见江澄三次,三次均不见。第四次来时,那人干脆扬言闭关。


蓝忘机劝兄长,莫再纠缠,江晚吟生性孤傲,定然是不喜欢他。但魏无羡却有不一样的见解。


蓝曦臣第五次拜见江澄,是由着魏无羡‘放’在盒子里,贴了张条子,送去的莲花坞。江澄打开描纹画腾云的桃木盒,唯见一只冰蓝色的青蛙,乖乖蹲在盒中。青蛙样貌俊朗,即便四脚着地,仍旧朗月清风,双眸清澈如水,令人见之难忘。


啊……这……?!


江澄皱起眉。


青蛙“呱呱”两声,从盒子里蹦跶出来,仰头盯着江澄看。


“我若不亲你,你岂不是要一辈子做一只青蛙?”江澄双手叉腰,气笑了,“泽芜君这是耍赖?”


“呱呱呱呱!”


“我就不亲!”江澄转身就走。


 ***************

 整整一月,莲花坞皆有这般奇观,便是闻名天下的三毒圣手被一只冰蓝色的青蛙追赶,面红耳赤。众人皆哄笑不停,言道,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,宗主你就从了吧。”


 江澄怒道,“滚!”却是面色更红,赤如朝霞,好看得紧。



 后记:

 诸葛飞鸿背着小行囊进入红枫镇,在鱼龙混杂的镇上其实并不起眼,他没有找歇脚的客栈,而是直奔红枫镇远近闻名的书市。一条三百步的街道两侧都是大大小小的书铺书坊,虽说红枫镇的历史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年,但是很多铺子也敢打出“百年老字号”的招牌,只因为他‘卖’的从来不是书。


诸葛飞鸿刚跨过门槛,正在招待客人的店主笑逐颜开,连忙放下手头的买卖,快步上前相迎。诸葛飞鸿笑道,“楚老哥,你上回念叨的那本《灯下草虫鸣》,我给你带来了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一条紫鞭炸然抽至,店主笑逐颜开的头颅被一劈两半,顷刻,变作了两张薄薄的宣纸。诸葛飞鸿旋步掠开,“晚吟兄,何故那么大的火气,都快做姑苏主母的人了,雅正,雅正!”


江澄旋着指间戒指,慢步从楼上缓缓而下,“诸葛飞鸿,罗刹街的事,泽芜君好脾气,我江晚吟可没那么好脾气。今天,你得留下一条腿来!”


“心病还须心药医,在下也是受了蓝老先生的托付啊。”随手一挥,袖中判官笔悬空横竖,竟凭空造物,幻化出一条长河来,波涛滚滚,翻涌而至,那人伺机而动,想要就此隐去身形,江澄站立不动,御剑长鸣,然后挑起杏眸看向更远方,诸葛飞鸿的幻术被长剑刺破,旋转着躲入长廊底下,讨饶道,“晚吟兄,您大人有大量,放过我一回吧,蓝老先生大手笔,价格太高,在下实在不忍拒绝啊!”


“就为了五百两!老子就值五百两!?”江澄长剑又至,追着诸葛飞鸿满大街乱窜。


“五百两对你莲花坞不算什么,对在下却是一笔大数目。”诸葛飞鸿尖叫,“我们四六分!”


 三毒悬停一刻,江澄插手环抱于胸,杏眸微眯,“三七!”


 行吧,三七就三七!


 

 后记的后记:

 蓝曦臣侧身躺在床上,一片火红之色的幔帐中,衬得那人肌肤莹白胜雪。蓝曦臣双指绕着江澄青丝,在指间旋转,一圈一圈,颇为缠绵,江澄懒懒靠着,好似一只餍足的大猫,眯着眼睛,将睡未睡。蓝曦臣来了兴致,一指点在江澄额间松散的抹额上,“那日揽月阁,真有人死去?”


“当然没有。你家叔父收买了诸葛,诓骗你呢。”江澄撇过脑袋,不让他把手再搁抹额上。


 蓝曦臣笑道,“难为叔父一心开解我,连这般环境的局面也做出来。”又问江澄,“三人同时死在密室中,凶手到底怎么逃出去的?”


“闭环啊。”江澄打了个哈欠,翻身,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刚好趴在蓝曦臣左肩上“冤冤相报何时了,叔父这是要劝你尽早放下。”他口中叔父叫的顺口,听到蓝曦臣大为宽慰,凑近了耳边,轻声问,“时辰尚早,不如我们……继续?”


 哪里是容拒绝的。


 江澄想,算了吧,什么童话咒语,魔教的那个死丫头,不知收了叔父多大好处,竟然联手算计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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