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澄《这个世界不合理》
第九章 仙人御剑
石头砸死人的方法有很多种，偏偏闫家少爷闫敏的死法十分古怪。
首先，卧室房门反锁，根据闫少爷贴身小厮的供词，当晚闫少爷罕见的没去勾栏听曲，早早在家安置了。因不喜欢睡觉时房里有旁人在，故此小厮惯常会睡在隔壁的小间里。若少爷晚上有吩咐，只需要拉响床边的铜铃即可。
“晚上并没有听到铃响。”小厮这样说。
“会不会是你睡得太死，没有听到？”江澄问。
小厮连连摇头，生怕少爷的死会被归结到自己头上，“小人就在床榻上眯了一会儿，一整晚都是警醒着的，少爷脾气不好，若是不应，或是应得不及时，第二日定要招来一顿臭骂，还会被扣月钱，因此无论哪个值夜，都是合衣躺下，不敢真睡过去。”
江澄眯起眼，“少爷脾气不好？经常责骂你们，扣你们月钱吗？”
小厮就差给江澄跪下了，“哎呦！我的大人啊，小人可不是这个意思，万没有说少爷不好的意图！您千万不要想差了！”老爷只有少爷一根独苗苗，如今莫名其妙的死了，若是再被下人嚼舌根子，他还活不活了！万一叫老爷误会，是他们当差的有抱怨，说不定还会被怀疑成是凶手，那可怎么好！
旋转指间墨色长笛，魏无羡唇边抿着笑意，“你家少爷睡觉为何要锁门呢？他若是夜里有事指使你们，岂不是要自己先下床给你们开门？何其繁琐。”
江澄自己睡觉一直有锁门的习惯，封闭的空间能给他充足的安全感。毕竟睡着了之后，无知无觉，天晓得什么东西会溜进来，又会对他做什么。江澄没说话，杏眸转开看了魏无羡一眼。显然这人晚上睡觉从来不是个会锁门的，因此才会不理解闫少爷的行为。
“少爷一直是锁着门睡觉的。”小厮回答，“主子的习惯，咱们当下人的不好置噲。”
江澄问，“闫老爷疼爱闫少爷吗，平日里对他好吗？”
“有些严格，少爷读书不太行，但毕竟是亲生儿子哪有不疼爱的……”小厮没说完，江澄又紧接着问，“听说闫少爷很早便没了生母，闫老爷再娶，继母的年岁却比他大不了多少，母子俩人相处的怎么样？”
小厮想了想，“主母喜静，不太爱出屋子，因着母子俩不是血亲，年岁也近，少爷不好亲近，亦不必每日里去请安。所以若说相处得如何，只是平平淡淡的。”
羡澄俩人对视，一直默不作声的蓝忘机问道，“闫少爷可有仇家？”
“没有，绝对没有。”小厮连连摇头，摆手道，“少爷朋友不多，要么聚在一起喝酒，要么去勾栏听个曲，他虽说读书不用功，却也不沾赌，月头月尾花销不大。闫府富裕，不过请吃几顿酒钱，从不曾跟谁脸红过，也没啥争执。”
“一起喝酒听曲的朋友，你见过吗？”江澄问。
“有两个书生，住在城东头，平日里就是和他俩去勾栏耍。还有一个爱喝酒的，住得近，就在隔壁街，姓郑。是个赶车的车夫。”
“车夫？”魏无羡勾唇笑，“一个家财万贯的少爷和一个车夫是朋友？”
“郑师傅人不错，酒量也好，少爷常雇车到城东头找他那两个朋友，有时朋友不在家，或是有事，少爷不愿扫兴归家，一来二去的就和郑师傅成了酒搭子。后来俩人常在一处吃酒。不过郑师傅家里有妻有女，不愿意跟着一起去勾栏那种地方，只愿陪着喝酒。”
蓝忘机道，“你把闫敏死亡当日的情况详细说说。”
小厮对三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，配合地回答，“那日少爷去寻他两个朋友，结果没寻成，似是都不在家，于是照例找郑师傅吃酒。大约戌时回家，喝了热酒汤便睡下了。夜里铃儿没响动，但屋内一直亮着光，应该是没有把灯烛吹灭。小人以为少爷睡得熟，没敢去打扰，谁知到了第二日晌午，少爷还未起来，大家觉得纳闷去禀告了老爷，老爷吩咐把少爷叫醒，大家伙这才大着胆子撞开门。”小厮瞪大眼睛，回忆起当时卧房里的场景，依然心有余悸，“我们看到少爷血淋淋的躺在床上，脑门上好大一个窟窿，是被人用石头给生生砸死的！那块石头就在少爷枕边……”顿了顿，比死人更恐怖的是，“若说是被石头砸死的，可石头上却没有沾血，横七竖八的画着符，少爷一定是撞鬼了！”
此刻那块“肇事”的石头正搂在江澄怀里，他进门时一脚踩住，想来闫家发生凶案，家人也不会马虎到把石头随便丢弃在院子里。江澄颠了颠，觉得石头不重，按魏无羡所说，彩绘描画的是庙宇里招财纳福的祥瑞图案，用料也是普通的朱砂。
“石头你们是怎么处理的？”江澄问。
“老爷说石头不可乱丢，万一祸害了别人家，岂不是造孽。这东西太僵硬，轻易无法烧毁，所以命我们送去了城外的广济寺，供在佛前，请求高僧超度。”小厮盯着江澄怀里的‘脏东西’很是忌惮，同时感慨江澄不愧是修仙界大人物，这玩意儿大刺刺抱在怀里呢。
江澄杏眸又飘去魏无羡，回答的却是蓝忘机，“没有邪气。”
石头没有沾染邪气，作恶的只能是人。闫少爷既然在反锁卧室的情况下被杀，看起来就像是侦探小说中常常描绘到的密室杀人事件。江澄回忆了几部他看过的经典电影，不知阿加莎奶奶或是三三老师都会有什么见解？
“可有见到兄长？”说了许久的话，蓝曦臣不见踪影，恐怕不在闫家。
果然小厮回答，“泽芜君也问了少爷的事，随后便说要去广济寺看一看。”
“我们也去吧。”江澄笑眯眯的抱着石头，和颜悦色道，“顺便帮你把石头还给和尚。”笑容凉飕飕阴恻恻，唇角的弧度小幅度勾起，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，小厮不自觉打了个寒颤。
…… 另一个世界 ……
光要求人家捉鬼可不行，意思意思总得请大师吃上一顿饭。
闫敏推荐的是一家私房菜馆，淮扬菜做得十分地道。淮扬菜讲究清淡鲜香，做菜往往清盐少醋，在国内几大菜系中，是最能够号称“容不下一粒沙子”的“食之本味”。闫敏与私房菜馆的老板是旧交，能吃到菜单上没有的隐藏单品，枸杞清汤燕窝羹。
“用料是极好的血燕。”闫敏绘声绘色描述这道羹汤的美味，极力向江澄推荐，“血燕是这家特级厨师的不传之秘，平日里只作赠品送给有缘人，是标准的限量餐品。”
江澄小狗似的嗅鼻，无所谓血燕不血燕，莲花坞金满屋银满地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，便看向蓝曦臣，要听他的意思。后者果然认为私房菜馆价格偏高，好好先生从不占人便宜，提议在路边随便找家快餐店，或者吃肯德基对付一下就行。
“啃得鸡？”江澄不明白，“是什么品种的鸡？”
“江少爷怎么能吃那种垃圾食品。”闫敏上赶着拍富家少爷马屁，无论如何不愿意随便对付一顿，缠着曦澄俩人上了郑师傅的车，“不远，开车过去很快的，我那位朋友也很想认识江少爷呢。”油门踩得重，飞一般急驶在路上，蓝曦臣顿觉被‘绑架’之感，说不准根本没有闹鬼，而是这俩人得知江澄的身份，晓得他家里很富裕，故此起了攀附的心思。
牛皮糖一旦缠上，想甩脱可不容易。
蓝曦臣很烦恼，转眸却看到江澄一脸自在，兴致勃勃摆弄他的手机，某抖刷的飞起，这人双指白皙细长，指甲尖尖是淡淡的粉色，手速极快。江澄看得认真，在合理养宠与霸总短剧之间迅速切换，唇边勾起的笑意如一轮银月小勾。
这是我的手机啊，你倒玩得高兴。
蓝曦臣故意模仿短剧中霸总的腔调对江澄说，“既然喜欢，我买一部最新款送你。”
江澄挑眉，玩味儿般的笑。
闫敏见缝插针推荐几部最新款的手机，还说若是江澄喜欢，他可以任意送一部给他。江澄起先不理睬，直到蓝曦臣不悦的皱眉，才扬首道，“不必，他会送我。”曦澄俩人对视，蓝曦臣心中腹诽，美死你了，谁要送你手机！但见江澄眉目含笑，徐徐靠近在他身侧，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轻飘飘的生出一股欢喜之意，不自觉点头道，“我送你。”
俩人相视一笑，江澄趁机道，“我要这部。”指着屏幕里的新款，声音柔柔的。
你倒是会挑，开口就要苹果，蓝曦臣细数余额不足的钱包，咬牙答应，“好。”
“他们……？”闫敏对驾驶座上的郑师傅做了个奇怪的手势，郑师傅飞快的飘了眼后视镜，不确定的摇了摇头，又无声的说了三个字，闫敏随即看蓝曦臣的目光都不对劲了。江澄还在刷某抖的兴奋中，对屏幕中可爱的汪汪们露出无限温柔的神情。蓝曦臣让他靠在自己肩上，歪过头，俩人凑在一起看。
这般亲亲热热的模样，闫敏便不好意思再凑上去与江澄搭话，大约行驶有一小时左右，方至私房菜馆。老板是个大胖子，秃头，套了一身有污渍的白色厨师服，绰号广济。闫敏说广济是名山上挂单修行的和尚。后来转做俗家弟子，下山当起了厨子。
“包间，要宽敞的地儿……人不多，但人很重要，是贵客来的！”闫敏忙前忙后硬是向服务生讨要大包间，而郑师傅则跟着广济去后厨拿自己存放的好酒，原本是让曦澄俩人先坐会儿喝茶，结果江澄撂下手机，又对街边的共享单车生出了浓厚的兴趣，不顾路人疑惑的目光，径自蹲在马路牙子上，托着下巴认真研究。
蓝曦臣道，“这是单车，用手机扫一扫二维码，方便短途的人使用。”
“像是骑马一样吗？”江澄跃跃欲试，“我能试试吗？”
“吃过饭，我带你骑回去。”
江澄指着单车上的刻印，眼眸中满是亮闪闪的小星星，“二维码？何意？”
“二维码的原理是二进制运算，简单来说，而二维码利用二进制的0和1作为代码，同时使用若干个与二进制相对应的几何形体表示文字数值信息。使用代表正方形的黑白格记录信息，可以在水平和数值方向上进行编码。”
满脑袋烟花飞舞，江澄虽然没听懂，但觉得蓝曦臣很厉害。这人什么都懂。
蓝曦臣忍不住伸指头，刮了刮挺翘的鼻尖，江澄懵懂的傻样居然非常可爱。
“上一个敢对我如此放肆的人，如今坟头草已经有人高。”挑眉，生气，警告，杏眸水光凛冽，光彩夺目，“再敢伸爪子，打断你的腿！”
蓝曦臣甚至想立即伸腿，打吧，鼻子再让我刮一下呗。
“那个……江大师，蓝先生，我们先吃饭吧。”虽说恋爱自由，时代不同了，人们看待爱情观的思路也不一样了，但是好歹在大马路上，你俩发糖稍微悠着点呐。闫敏笑容尴尬，做了个请的姿势，江澄起身却不是向他走去，而是面朝广济，“是你砸了他的车。”
七字如惊雷，似水滴落入油锅，瞬时炸起。
闫敏不明白，“老广是我哥们！”
“心有不甘，郁愤难平，石头上沾染了你的气息。”江澄摊开五指，掌心向广济，“ 并非只有怨灵含有脏气，人的七情六欲往往较之怨灵更甚。”手被打开，广济梗着脖子，眼神不断飘向不可置信的闫郑俩人，当然不会坦然承认，“胡说八道，你有证据吗？”
“闫敏每天晚上都会接到女鬼的电话，你当然不会愚蠢到自己打给他，也不会使用自己的手机。可惜你生性懒惰，脑子也不好使……”广济恼羞成怒的巴掌被江澄单手接住，谁也没见他如何使力，一百七八十斤的胖子就被扭着胳膊摁到地上，江澄杏眸微眯，冷若寒霜的笑意含着不屑，“就近的话，饭馆里的电话就可以使用，只要查一下拨出记录就能知晓。至于那个女人的声音，想来也是在饭店里工作的女性。”
闫敏冲过来揪着广济的衣领，“真是你！你为什么恐吓老子！”
“不是我！我根本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！”
狡辩就没意趣了，我可是宗门世家的大人物呢，为你这么点芝麻大的破事，完全是玷污了我江家望气术。江澄不耐烦，“燕窝炖的不错？真的是血燕吗？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腥臭的蛇血味儿？！”提到蛇血，广济瞪大双眼，“你怎么知道？你偷偷进过我的店，你调查我？”
“你用蛇血混入燕窝，让他人代你承受厄运，这可不是佛门做派。”示意闫敏与郑师傅先把人拽起来，他们这里的冲突早落在路人眼里，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驻足观看，还有人偷偷举起手机录影。江澄不希望自己的脸出现在某抖里，再被打上傻乎乎的标题。闫敏气哼哼地揪着人进饭馆，郑师傅跟在后面，蓝曦臣用手拽住江澄，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望气术是术士最基本的技能。”江澄脑子转得快，这会儿不知又转到什么地方去， 杏眸在共享单车上飘飘忽忽的左右打量，“我看咱们一时半会儿吃不上饭，不如你教我骑车，我带你发笔小财，如何？”
还发财呢，你连部手机都没有的落难公子哥……蓝曦臣手比脑子快，腹诽吐槽没结束时已经用手机扫了一辆小黄车，江澄迫不及待地跨坐上去，握住笼头，蓝曦臣替他稳住车身，指导道，“双脚踩脚踏板，保持平衡，左右手撒车阀，停下来的时候只要握紧双手。”
江澄歪歪扭扭骑在前头，蓝曦臣躬身扶住车身，小跑着护在身旁。
感觉很容易，并不需要费力气，只是屁股下坐垫很硬，不太舒服。江澄仅仅骑了两圈便掌握了诀窍，蓝曦臣也给自己扫了一辆，干脆一人一辆，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兜风。
“学这么快，你以前骑过车？”
“御剑比这个难多了。”江澄边骑车边回头催促他，“快点跟上来。”
蓝曦臣猛蹬几脚，俩人并排骑行，“你说的御剑，是双脚踩在剑上，御空飞行？”
“对。”江澄高傲昂头，“我学御剑不过三天，是同辈翘楚。”见蓝曦臣又闷头不吱声，分明有话说，却又藏在心里不说出来，江澄不满道，“你琢磨什么呢？”
“人是不会飞的，更不能踩着铁剑飞。”蓝曦臣真心希望江澄能去找个正经医生看看心理问题，不要把影视剧中的幻想带到现实中来，又怕说话太直接惹得江澄发怒。虽然江澄身上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，但说不准江澄在国外的那些年学过魔术表演，总之要他相信修仙，还有御剑飞行实在是太过头了。
“御剑飞行是小说中的描写，就算是被誉为仙剑之父的姚状宪，他也只是个普通人。”
“仙剑之父？听起来很厉害。”江澄按住撒车，左脚蹬在踏板上，修长的右脚稳稳踏地。这人长相俊朗，气质独特，不愧是演过影视剧的明星。可惜幻想症太严重，甚至与正常社会脱节。蓝曦臣正在暗自感慨，江澄从车上下来，贴近，右手大大方方勾住他的腰。
“干嘛？”蓝曦臣瞪大眼，这也太靠近了，若非他坚持心境澄明别想太多，他都要以为江澄靠过来是想亲他。然而江澄完全没有当街轻薄蓝曦臣的打算，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成体统，可谁叫蓝曦臣不会飞呢，江澄道，“抱紧我。”
抱紧？！多不好意思，你是不是太主动了……
身体骤然腾空，五脏六腑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，重重拉升，狠狠拉长。蓝曦臣甚至没有来得及惊叫，他的身体就像坐上了云霄飞车，在倒计时刚结束的零点零一秒，整个人被抛飞出去！风，带着热气的风！呼啸狂飙在耳畔！
没有靠背，没有安全绳，脚下除了薄薄的云雾，什么都没有！
“不是说好了御剑的吗！剑呢~！”蓝曦臣双脚乱蹬，他疯狂大喊，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什么，大脑一片空白！他可能会死掉！从万米高空上摔下去，狠狠摔成一团烂泥！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！蓝曦臣的双手紧紧抱住江澄的腰，就像是树袋熊抓住桉树！不，是即将要淹死的人抓住水中漂浮的稻草！
“御剑，御的是剑气，剑是随时需要使用的兵刃。我并非要与人作战，倒也不必费劲召唤三毒出来。”江澄伸手轻抚蓝曦臣头顶，“不怕，有我在不会摔死你的。”
仙人抚我顶，结发授长生。
蓝曦臣不信仙人，他是社会主义接班人，“大卫科波菲尔也能飞！”
“他是谁？”
“魔术师！”蓝曦臣深吸几口气，先是用左手死死抱住江澄的腰，随即伸出右手，在江澄左右两侧大幅度的晃了晃，“一定有钢丝绳，或者是其他机关。只要设计巧妙，大卫科波菲尔能在众目睽睽下让万里长城消失！怪盗基德可以在两座大厦之间闲庭信步！”
怪盗基德又是谁啊，这人真是固执。江澄叹气，干脆把他丢下去算了。
“你别想着丢我下去！”蓝曦臣果断缩回右手，抱紧他。
江澄思考片刻，“你相信与否对我而言不重要，我只是普通的修仙者，并非神明。如果你心里更容易接受的话，把我当成魔术师或者怪盗都可以。”举步迈去，仙人缩地成寸。
在蓝天白云之间，一道银光划过天际，那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。在这片你或许熟知的世界里，他驾驭飞剑，翱翔于高空苍穹之间，自由驰聘，突破了地球引力的限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