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澄《爱杀》
番外二 催眠师（中）
江澄电话了曾经在大学研究院的师兄，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。
“你什么对心理学有兴趣了？”师兄嘲笑他，“我记得你做事向来是简单粗暴的。”
我哪有简单粗暴了，我也是很讲究逻辑与智慧的好吗。江澄在心里犯嘀咕，同时问道，“如果我经常在梦里梦到一个人，有没有可能是被心理操纵了呢？”
“你外国电影看多了吧。”师兄笑道，“如果真的可以心理操控，岂不是满大街都是心理犯罪，那么罪犯与无辜者的界定又从何判断呢。”顿了顿，笑意收敛了些，换成了好奇，“怎么？你是不是最近总是梦到一个人？你小子是不是铁树开花，终于情窦初开了？”
面对师兄的挪瑜，江澄没有开玩笑的心思，他手中正拿着一叠资料，是拜托老家的朋友‘弄’来的，一份厚厚的关于蓝曦臣的调查报告。报告上显示，蓝曦臣幼年丧母，后来父亲相继去世，由叔父教养长大。天资很高，主修生物及病理学，对心理学与心理暗示的研究登峰造极。可他本应该在国外研究院发展，却在二年前突然回了国，并且甘愿在小小的分局里做一名并不怎么冒头的法医。
“师兄见多识广，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？对心理学很有研究，名叫蓝涣，字曦臣。”江澄盯着资料上蓝曦臣的六寸照片，照片上的人笑容温和，眉目俊朗，这样的人本应该是万千少女的白马王子，但在调查资料中，蓝曦臣身边从来没有一个女性追求者。这真的是非常奇怪了。江澄联想到自己，便是他这样坏脾气的破瓦罐，都有几根钉子看瞎了眼呢。
电话那头忽然沉默，许久，师兄才慢慢说道，“阿澄，你最好别跟这个人有什么牵扯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江澄的心也跟着沉下去。
“他……有点怪。”师兄似乎是在寻找着如何措词，“怎么说呢……不能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吧，无论是学识还是家世，都挺好的，人长得也不错。但是吧……”听筒里传来挠头的声音，江澄催促道，“但是什么？你别磨磨唧唧的，一口气说呀。”
“但是他精神有点问题。”师兄压低了声音，好像是怕蓝曦臣听到似的，江澄感觉他俩现在就想两个小学生，在偷偷说别人坏话。师兄说，“蓝曦臣这人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，实际上所有针对他的人，最后都倒了大霉。我不是说这些人都是蓝曦臣害的。我就是说，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。偏偏得罪的他都没好下场。我和他也短暂的接触过，这人吧，待人挺客气的，做事也周全，就是那个笑容，让人毛骨悚然。”
江澄暗暗嘀咕，“有这么夸张吗？”他觉得蓝曦臣挺温和亲切的呀。
嘀咕声音有些大，被师兄听见了，“江澄！我可把话放这了，我这人从来不在背后说人闲话，因为大家是同门师兄弟，你又来问我了，我才特地关照你。你别当成耳旁风，离那个蓝曦臣远一点！”
江澄不死心，“你说蓝曦臣精神有问题，你有什么证据吗？”
师兄反问，“你若觉得这人很正常，你会特地给我打电话吗？”
江澄哑口无言。
师兄长长地叹了口气，千回百转的，“虽说警察办案要讲究证据，但有时候人的直觉不能不信。你方才问我的意思我明白了，你想知道，人能不能通过心理暗示操纵另一个人的梦境，答案是，我不知道。我本人肯定是没有这种能力，相信我认识的人里面也不会有。这就好像是一种超能力。但如果那个人是蓝曦臣，我真的不能肯定。”说着，听筒里传来键盘打字的声音，师兄边说边在熟练的操作电脑，“我给你传一份资料，是蓝曦臣过去几年的研究报告，其中有一段视频，你一定要看一下。”
于此同时，手机‘叮咚’一声，提示邮箱收到新的邮件。
江澄点头，“好的，师兄，谢谢你。”
在挂断电话之前，师兄又特别嘱咐一句，“蓝曦臣很早就有了心理师资质，你如果与他单独相处，记住不要长时间的凝视一样东西，或者是他的眼睛，很容易被对方引导思维。”
听起来还是很像超能力啊，就像电影里面的大反派。
江澄乖乖点头，“知道了，谢谢师兄。”又补充道，“什么时候回国，我请你吃饭。”
“你请客我一定来。”师兄笑道，“不准叫魏无羡灌我！”
“哈哈，不会的不会的。”
俩人这才挂断了电话。
江澄坐到电脑前，心急的打开邮件，是个压缩包，解压后有许多英文资料，其中包含许多专业名词，需要认真查询字典，才能完全翻译。江澄读了几行，都是一些关于幼年心理疾病治疗与预防的案例，于是暂时先丢在一边。等找到了视频后，快读点击播放键。
更年轻的蓝曦臣出现在视频中，看起来应该是大学时候的样子。江澄喘了口气，下意识的舔了舔唇。大学时期的蓝曦臣朝气蓬勃，面容更稚嫩也更清俊，穿着休闲装的他比如今的西装革履更具魅力。江澄觉得自己有些口渴，于是迅速跑去厨房，拿了一瓶冰可乐。同时耳朵专注的听着蓝曦臣的演讲。
通篇全是流利的英文，带点伦敦腔，与文献一样包含了许多专业单词，江澄只能大概听懂一些意思，具体的就云里雾里了。他本来也不是主修心理学专业，而是犯罪痕迹学，所以才会顺利成章的进了刑警队。江澄边喝可乐边回到电脑前，看到视频中的蓝曦臣站在一个黑色的箱子旁。
箱子是正方体，大概一只篮球的大小，所有面都涂满了黑色。蓝曦臣在里头放了一只黑猫。
江澄挑起眉，“薛定谔？”
准确的说，应该叫做‘薛定谔的猫’，最早是由奥地利物业学家薛定谔做的一个有关量子理论的经典实验，试图从宏观尺度阐述微观尺度的量子叠加原理。这一思想实验巧妙地吧微观物质在观测后是粒子还是波的存在形式，和宏观的猫联系起来，以此求证观测介入时量子的存在形式。
江澄不理解，这不是物理题么？退一万步，也是个哲学题。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？
视频中的蓝曦臣依然在滔滔不绝的讲解，镜头切换至观众席，大部分是研究院的学生，也有老师，还有一部分教授。其中几人，江澄甚至在某些杂志上看过他们的脸。原来，蓝曦臣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吗。江澄联想自己，他在大学时还在跟魏无羡轮流帮着逃课和签到呢。
货比货得丢，人比人气死人……蓝曦臣应该就是那种传统家长口中的，别人家的孩子吧。
视频中，灯光忽然开始闪烁，台上的蓝曦臣露出迷人的微笑，随着右手食指的摇摆，低声数道，“1、2、3、4、5、6~”数到‘7’的时候，台下的观众开始惊呼，甚至有些人开始哭泣着尖叫，有人猛然踹翻长桌，有人丢了满手的资料，拔腿就跑。更有人发疯似的撞门，企图逃生，场面一度陷入混乱。
蓝曦臣慢悠悠打开锁着黑猫的盒子，轻声细数，“1、2、3、4、5、6！”
灯光闪烁停止，人们也恢复正常状态，大家深喘粗气，茫然四顾，最后都将目光定格在蓝曦臣身上，那人捧着黑猫，纤细的五指慢慢梳理黑猫的毛发，口中说的依然是一口带着标准伦敦口音的英语。江澄有听没有懂，因为专业名词实在是太多了，然后他却注意到，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，有不理解，有恐惧，有猜疑，而更多的则是一种深深的疏离感。
天才，往往是被人们所拒绝的。
江澄转开视线，凝视着蓝曦臣的笑容，他居然开始替这个男人心疼。
师兄说，他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，江澄却不这样觉得，蓝曦臣的笑容，其实很可怜。
这样一个人，他该有多寂寞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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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车去了蓝曦臣就职的单位，他现在除了在支队担任法医外，还在研究院为学生们讲课。因为相貌出众，蓝曦臣是研究院的风云人物，很轻易便能打听到他在哪里。江澄直奔而去，确如学生们所料，休息时间，他真的会一个人在花园。
蓝曦臣穿着一身素白的休闲装，背对着江澄，倒也不是在雨里，而是坐在廊下的石阶上，手肘压在膝头，撑着自己的下颚，另一只手则微微抬起，臂上栖着一只野麻雀，还有两三只麻雀在他面前徘徊。那人振一振臂，声音也不刻意压低，清清冷冷的，像是春风拂过挂在檐下的风铃，很动听，“你们该走了。”
野麻雀绕着他的手臂飞了两圈，有点儿舍不得的样子。
“走吧。”蓝曦臣挥一挥手，又笑了一声，他稍有动作，角度的微妙更改让江澄看见了蓝曦臣此刻的侧脸，轮廓起伏精妙，像连绵的远山，眉目很深，眼瞳漆黑，是被女娲浓墨重彩勾勒出的一笔，皮肤白皙，像脂玉一样。蓝曦臣微微抬起头，去望极高极远的天，下颚线分明，是破除阴冷色调的一道，整个人就如镶嵌在雨幕里的一株极挺拔的玉兰，泛出阴雨天也遮掩不了的光华。
江澄握拳轻放在唇边，假意咳嗽一声。
野麻雀振翅高飞，叽叽喳喳的吵嚷，消失在天际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先不论我是什么时候来的。”江澄撑着头思考了许久，“我觉得这一幕，我曾经看到过。”
“这一幕？”蓝曦臣歪过头，漆黑的眸子染满了温柔的笑意。
江澄‘恍然大悟’般用拳头击打掌心，哈哈笑起来，“我在电视里看过，能和小鸟说话的，白雪公主！”他慢步却坚定的一步一步走过去，俩人间隔的距离有三步，江澄停下脚步，优雅地向蓝曦臣伸出右手，然后单膝下跪，仰头时，杏眸灼灼，“能请殿下与我跳一支舞吗？”
蓝曦臣伸手，握住他，俩人掌心相贴。
没有音乐，没有伴奏，没有巍峨堂皇的宫殿，公主没有水晶鞋，王子没有皇冠，有的只是漫天微微的细雨，还有我凝视你的双眸。江澄带着他在雨中跳舞，右手与他掌心相握，左手轻放在那人的腰上。野麻雀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，停在树梢上，隐在绿叶间，芝麻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。
“他们……在跳舞？”
“是蓝老师？”
“那个人是谁，好帅啊，没见过呢，是咱们学校里的老师吗？”
“好帅啊，他们俩为什么这么般配啊！”
不知何时，周围聚满了好奇的学生，纷纷举起手机拍摄照片，曦澄俩人低眸笑起来，蓝曦臣轻声说，“这下我们没法跳了。”得到江澄气鼓鼓的回应，“真吵！他们不用上课吗！”转眸朝其中一个女生瞪过去，却引来更多的拍照声，甚至有人录起了视频。总之，江澄是不会知道，他瞪起杏眸时比平日里更具魅力的。
蓝曦臣拉着他逃跑，俩人飞奔出粉红‘包围’圈，直到确保‘安全’，蓝曦臣才放开江澄的手，瞧这人居然还在气鼓鼓的，跟小青蛙似的，笑道，“你想跳舞，改天我请你去酒吧。”
谁要去酒吧，不过是瞧着方才气氛刚刚好，现在完全没气氛了。
江澄的头发被微风打湿了一半，他留海长，此时便会稍稍遮住眼睑。蓝曦臣轻抚一下，“头发湿了要及时吹干，否则容易感冒，你总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吗？”这话说得奇怪，好像蓝曦臣一直在关注江澄似的，那人也不深究，抬眸问他，“出租车司机被害案，是不是你破案的？”又接着说，“魏无羡说，是我给他打的电话，但我不记得了。我那天明明在你家里。”仿佛怕蓝曦臣否认似的，江澄连珠炮似的质问，“是不是你给我下了心理暗示，操控我做出的那些行为？你是心理催眠师吗？像电视上面一样！”
江澄又想到他前几日看的漫威电影，“你是神奇博士？”
“我不是神奇博士。”蓝曦臣被他逗笑了，眯了眯眼，小声道，“不过，杀害司机的凶手也不是我推理出来的。我承认我对你使用了心理暗示，但如果你对凶手没有一些最基本的推理的话，即便我使用了心理暗示，你能看到的也只能是一片漆黑。所以，我只是稍稍激发了一下你的潜力而已。”
还是觉得很奇妙。江澄对心理学的未知领域，起了浓厚的兴趣，当然他以前也短暂的学习过，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，当时只觉得背书很痛苦，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。所以，江澄觉得，他应该是对蓝曦臣这个人产生了兴趣而已。江澄虽单身多年，但一直是个直男，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。
但蓝曦臣不同，与所有人都不同。江澄觉得，此刻并没有什么男女，他只是喜欢蓝曦臣，而蓝曦臣恰好是个男人。仅此而已。
江澄抬起眸子，直视蓝曦臣，认真道，“我喜欢你，做我男朋友吧！”
被吓一跳的反倒是蓝曦臣，“你，你说什么？”
江澄用右手撩起长衫，露出腹部狭长可怕的伤疤，“我这里挨了一刀，挺严重的，听阿姐跟我说，当时我被发现的时候，人已经昏迷了，医生说但凡晚到一点，我就死了。所以我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。”稍稍顿了顿，其实江澄没指望蓝曦臣会答应他，只不过既然喜欢了，就应当让人家知道，若是蓝曦臣不喜欢他，大不了抡圆了一个大巴掌，把他的脑子打清醒了。
“我死过一次，所以没什么可顾忌的。从小到大，我也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，但我一直都觉得我应该是喜欢女孩的。哎呦，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，总之，我不是什么心理又毛病，我只是喜欢你，所以我不在乎你是男的还是女的。你要是碰巧了也喜欢我，咱们交往吧！”
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啊，心心念念想要捕捉的小野猫，居然先伸出了爪子。
蓝曦臣没有回答。
杏眸中的光彩渐渐消失，江澄面颊微红，鼓足了勇气，“你若是讨厌男人，感觉被冒犯了，可以抽我！”他甚至做好了被蓝曦臣揍一顿的打算，反正，决定了不会还手的。设身处地，若是江澄突然被一个男人表白了，他铁定会大耳瓜子抽过去，打得那人生活不能自理！
稍稍过了一会儿，蓝曦臣却反问道，“你确定你喜欢我？”
“确定。”江澄点头，又细数自己的手指头，“不是催眠，不是心理暗示，不是被操控。”
“好。”蓝曦臣贴近他，靠近江澄耳边，“今晚来我家里，如果你不害怕我，我就接受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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