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澄《失忆后被送去蓝家当赔礼》

第四十四章  天上人间  

梅花园是水师宅邸中最为回廊曲折的一座,当然最出名的还是梅树。只不过梅花园子里边栽种的梅树皆自然生发,不做那些梅妖梅状,疏密自然,曲直随意。即便如此,依然能够享誉四方,一方面自然靠着水师无渡的鼎鼎大名,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梅花园向东海蓬莱岛重金收购了许多稀罕苗种,移植在园中。


梅花园最佳赏景处,是那悬挂着“不争春”匾额的朱玉凉亭。


芳名为“婆娑夫人”的半仙跪坐在一张沧澜山山青竹材质的凉席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面容妩媚,面带笑意。她望向缓缓走上凉亭台阶的江澄,言道,“婆娑恭喜江宗主,恭迎水师上神。”盈盈下拜,姿态恭敬。江澄席地而坐,与婆娑夫人面对面,他在凡间猎妖时也曾见过上五境界的草木精魅,只是像这般修炼成半仙的,确是头一遭。


然而这位夫人却是抱着死志,“既已面见水师,奴愿受责罚,只是恳请您出剑利落些。”


江澄听不明白。他初上仙庭,稀里糊涂搭乘马车至水师殿后,遇见的每一位‘仙友’都在恳请他出剑利落些。这是怎么了,我看起来那么可怕吗?我连剑都没带上来啊。江澄丢下他们不管,转了快小半个时辰才溜达到梅花园,没想到又碰到一个寻死的。上仙庭的神仙都有重度抑郁症?还是神经病?


俩人面面相觑,一时无语。稍顷,婆娑夫人愕然道,“接引仙人都没跟您说吗?”


接引仙人?又是一个新词汇。


江澄努力去理解字面上的意思,“是驾车的车夫,还是那个叫灵文的女人?说什么?”


婆娑夫人扭头看了眼邻近梅花园的一个大门,收回视线,这回是真的在笑了,却并非是故意嘲笑,而是掺杂了几分苦涩。她拢了拢长袖,说道,“灵文殿与水师无渡交情深厚,水师无渡才落神籍,便有新人上来顶替,难免心头唏嘘,怪不得她要捉弄您了。”


江澄皱了皱眉头,并不言语。


婆娑夫人摇头笑道,“凡人飞升后,仙庭会指派接引仙人带领新神前往殿宇,并教授仙庭的基本知识与一些规矩。您的接引仙人怕是被灵文殿赶走了,所以您才会一无所知。”她向江澄伸出一只手掌,江澄稍稍犹豫,伸手握住。


婆娑夫人的手掌极软,嫩白如葱,花香袭人,即便是江澄仍免不了放轻力道,唯恐唐突佳人。


她将他牵引至梅花园溪水处,悠然停步,“仙庭有上仙庭,下仙庭之分。”溪水悠悠波动,幻化出整座仙庭的基础结构,江澄好奇宝宝般看着,婆娑接着说,“因着下仙庭的称呼不好听,如今改为中仙庭。凡人飞升后,入籍中仙庭,或努力修行早日得道,或得上仙庭神官青睐,点将后飞升。似您这般一举飞跃成为上仙庭的神官,必是在凡间的大善者,才能得此造化。”


江澄收回视线,眨了眨杏眸,灵文确实说过,他拯救了苍生来着。这般算来,第一次他跃入温氏阵法,阻止瘟疫大肆蔓延。第二次得帝君相助,时间倒转,提前阻止了瘟疫的发生。江澄下意识去摸紫电,却摸了个空,这才想起死前已经把紫电托付给了金凌。也不知这小子在凡间怎么样了。


婆娑夫人说,“如今在水师殿中的仙官,皆是师无渡点将后飞升的,需终身效力于他。如今新旧交替,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去中仙庭,只能重返凡间。”说着长叹口气,“做了几百年的神仙,无痛无灾,长生不老,早就已经习惯了云上人间的生活。却叫他们再做回凡人去?不如受您一剑,一了百了吧。”


原来是这样。江澄点头,又问,“你也是?做惯了仙人,宁死也不做回凡人去?”


“您太抬举了,我如何能与他们一样?上了天,修成了道,神仙人物万万千千,又有几个拿我们这些侥幸化了人形的草木精怪当个人?我自身饱受其苦,即便有师无渡点将,做个看守梅花园的小神,好似侥幸脱离了苦海,可是举目望去,千百年来,人世间几无例外,故而心中怨怼已久。现下师无渡不在了,您来了,奴颜媚骨的要我求饶,做奴做婢地继续看守梅花园,不如求一剑。”


 眼神锐利起来,婆娑夫人虽然求死,却并不胆怯,“只是希望您明白。凡人终有一死,无论山上山下,云中云上,唯有草木依旧,一岁一枯荣,生生不息!”


 江澄挑起眉,寒室贴有一联,是蓝曦臣执笔,写的梅花白雪,言道,“争春未肯降,阁笔费评章,梅逊雪三分,雪输一段香”。如今是真见识到了梅香。江澄突然道,“你还是住在梅花园,不用做奴做婢。若觉得欠了我什么,日后我偶尔带朋友来讨杯茶喝时,你别拿大扫把撵我。”


婆娑夫人瞪圆了眸子,怎么都想不到江澄会如此言语。早先千算万算,要么死,要么生不如死,所幸江澄与那些腌臜男人不同,要不然还不如干脆些。江澄对她说,“我本家名为莲花坞,坞内九瓣莲花常年盛开,千里飘香,宛如仙境。若有闲暇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

婆娑夫人瘫软在地,泫然欲泪。整座梅花园一树树梅花绽放无数,这是得了江澄允准,婆娑夫人与整座小天地自此相通成为主人后,牵引的天地异象。婆娑夫人朝江澄伏地而拜,“谢过水师大人。”


例来初次上天,就把自家宅邸分割一部分送给花木妖精的神官可不多见。


婆娑夫人哭着哭着又忍不住掩唇而笑,江澄默默摇头,真是搞不懂女人啊。

 

稍坐一会儿,江澄离开梅花园。


水师正殿,名为‘春幡’,不知何解,改明儿可以请教蓝曦臣。江澄经过大堂,把‘求剑’的小仙全部打发去凡间。他没有‘赐剑’的兴趣,矫情着不想当凡人?关他什么事。接着溜达去账房,找到名为米粒的司职官。没想到飞升成了神仙,还是要和账本打照面。在莲花坞时,江澄六岁入行,七岁通晓商贾,从此替母亲打理内务,那时便没少翻书算账,更不用提后来继承莲花坞,成为云梦城的主人。用江澄自己的话来说,就是老子只要离开江家,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页书。


神仙讲究功德,凡人的功德是‘财’,神仙的功德也是‘财’。


米粒见了新任水师越发惶恐,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哆嗦。见他实在腿软,江澄索性给他搬了把椅子,硬拉着他一起坐。


捡起一本,翻开看,江澄十分惊喜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,这个米粒如果是个花架子,江澄觉得自己都能把手上的账册吃下去。米粒局促不安,硬着头皮轻声解释道,“水师大人,因为师无渡的收入常有明暗两处,有事时交一本,无事时则用另一本,千百年后便有些乱了,所以我闲来无事时,试着做规整。”


江澄一拍米粒肩膀,笑容灿烂,“遇见高人了。”


米粒一个踉跄,其实更多是吓的。他心中实在惶恐,笑容牵强,“大人谬赞。”


江澄挪动椅子,与米粒坐得更近一些,便开始询问关于上仙庭历年的赋税情况,米粒对答如流,不仅详细的说了财税,还说了早些年仙官们的小手脚。江澄微微皱眉,若是真如米粒所言,那么上仙庭近千百年来,一年比一年云遮雾绕,账目上的数字往来基本都是虚的。关键还是要看那秘密珍藏的账簿。不然凭借水师无渡‘水横天’的名望,单单掌管渡船和海运,就要大幅度超越镇守四方的武神。


毕竟渡船和海运,凡人每时每刻都要经历。而真正需要武神镇压的大妖大灾,却极为少见。


容需不平等,造成经济不平等。换言之,纯粹的武神相对于司职之神,带有天然的局限性。但上仙庭的主人却是君吾。君吾并非司职之神,纯粹只是一名飞升的武将。江澄猜测君吾一定有其幕后支撑的财政运转,否则单从上仙庭‘各自为政’的局面来评判,早该悉数崩溃,糜烂不堪了。


为了能够尽快成为‘水师’,江澄必须深入了解与之相关的一系列规矩,但他多是抛出一个个切入口极小的问题,其余的让米粒敞开了说。一讲到钱财,米粒便是另外一个米粒,文理明通,精熟律例,工于写算。江澄听得聚精会神,多次想将这样的人物‘撬’去莲花坞,培养几年后,给金凌当大管事。


米粒说得兴起,竟反问江澄,“何为商贾之道。”


江澄回答,“务完物,无息币。”


“何为治国之道?”


“农末俱利,平粜谷物,关市不乏。”


米粒又问,“宗旨为何?”


江澄微笑回答,“财币欲其行如流水。”话音刚落,米粒咧嘴笑了起来,情难自禁,双手按住书案,兴高采烈道,“道友,真是道友啊!”忽然明白过来眼前人是新上任的水师正神,顿觉无比尴尬,悻悻然收起手,使劲收敛起脸上神色,让自己尽量恭谨些,轻声道,“水师大人,多有得罪。”


“我名江澄,字晚吟。在家时他们唤我宗主,不高兴了也常常直呼其名。”江澄摆摆手,“你是师无渡点将飞升来此的,如今旧主不在,你若想离去,我不拦你。云梦城莲花坞是个好地方,我可推荐你去那儿任职,富贵可享,晚年不愁。你若是不想当凡人,又恰好看得上我,不如继续留在水师殿里。”


 米粒呆坐着像个木头人。


 江澄觉得,人家那么精明,一定发现莲花坞也是老子的地盘。这是不愿意了。瞅了眼外面的天色,天光大亮,什么时辰,聊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天黑?


 米粒起身,猛然跪趴在江澄脚下,吓了他一跳,“小仙愿意跟随水师大人!”


 仙人,说到底是不会愿意做回凡人的,管他什么旧主新主。


 江澄有些同情师无渡,千百年的神仙做下来,带出一大批小弟,临了却连一个念主的都没有。从而更容易联想到自己,我死之后,莲花坞又是怎样一番光景?莫不是与师无渡一般?说起来,平日里性情便不如蓝曦臣和善,对下属也不够慷慨……不会一个念我好的人也没有吧?!


“问你个事。”江澄抛开仙庭的纷扰不谈,先捡紧要的问,“我该怎么去地府啊?”


米粒起身,慌张摆手,“您是上仙庭正神,若降临地府,会引起异象动荡的!不可啊!”


“可是有一个人,我必须去接他。”


“……必须去啊?”米粒谨慎着没有问是谁,只挠了挠满头乱发,言道,“如果必须去的话,您最好与帝君说一声,帝君首肯后,再派遣仙使降临下界,把您要的人接过来。”顿了顿,接着毛遂自荐,“您初来仙庭,未曾点将,身边没有能差役的使者,若您放心,小仙可以替您跑一趟下界。”


 江澄笑道,“他不是一般人,我若没有亲自去接,反而派遣一位仙使去,显得我摆神仙的架子,若是他生气了,可怎么哄才好。”却也不能枉顾仙庭的规矩,故此愿意折中一下,“我还未去帝君殿正式领取仙籍,受封神位,姑且算不得什么真神。不如我先去把人接来。”


起身笑道,“你若有闲,帮我整理出一座宅子,雅致一些,无需什么名贵的装饰,但一定要素净,选蓝白二色的绸蔓,记得以缥缈云纹为饰,庭院中要有青竹,屋里备好茶点,要锡山的龙团。他总爱看书习字,座椅上要备好软垫,熏香不可过重,清幽淡雅为最佳。也不知他饿不饿,饭食你不用准备,只给我备一些食材,要新鲜的莲藕,我亲自下厨。对了,去梅园找婆娑摘一枝梅花,他会喜欢。”


米粒看着傻乐呵的新任仙官,笑问道,“如此细致,必定是水师大人的心上人吧。”


江澄点头道,“他是我媳妇儿。”


“原来是水师娘娘!失礼!”


“哈哈哈哈。”估计蓝曦臣听到‘水师娘娘’会气到无语吧。

 

吩咐完米粒准备给蓝曦臣居住的宅院后,江澄离开水师殿。与独自进殿不同的是,此刻门外已聚集了各路神官,有前来拜谒的,有前来送礼的,也受主人命令送拜帖。其中四海龙王为下界水神,受上仙庭水师统御,更要来拜谒。江澄是第一次看到人脑袋上长鹿角,新奇之下,不免多看了几眼。


  东海龙王进献的珊瑚,足有一人多高。南海龙王手捧夜明珠,低头拜谒时,能清晰的看到额上的龙角,左长右短,竟是被人用利剑削断了半截。也不知是与何人动的手。西海龙王进献绸缎锦衣,足有三套,清一色的睿紫。所谓天人之衣,天衣无缝。江澄敲敲摸了摸,果然找不到半点缝纫的痕迹。他应是查过江澄的底细,知晓他出身云梦江氏,故此进献的衣物都为紫色。


  北海龙王亲自作了一只绿竹小书箱,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竹子,只瞧那‘青翠欲滴’的质感,已知价值不菲。似是与前任水师藏着猫腻,故意屡屡试探江澄的口风,江澄也假装没听懂那些层出不穷的暗示。小书箱内放置许多名人字帖,江澄并不好这些,难得的是蓝曦臣喜欢。


  蓝曦臣曾说过,练字一途,募古之法如鬼享祭,但吸其气,不食其质。师古贵神通,算是过了一道门槛。当初教授金凌习字,稚子初学,蓝曦臣便要求他间架森严,点画清朗,断勿高语神妙。切记不贵多写,无间断最妙。还有那什么作小楷,宜清宜膄。


果然有成效,金凌写出的两笔字虽比不上大儒,但比之江澄可要好看上许多。莲花坞正堂匾额‘宁静致远’,就是要求金凌写的。江澄每每抬头看上一眼,便要高兴许久。


礼物照单全收,只是命令米粒全部记账。稍后再逐一回礼。


四海龙王前脚告退,后脚便有武神殿的诸位小仙奉主人令,送来贺礼。听闻镇守北方的武神裴将军,曾与水师无渡,灵文并称‘仙庭三毒瘤’,如今师无渡殒命堕天,新任水神能否再续‘前缘’,这就是来探一探底的。婆娑告诉江澄,裴将军本有一名后人飞升仙庭,他倒是想细心培养,可惜那后人不争气,前些日子犯了错被君吾贬下仙庭,判了个流放。裴将军断了一臂,又失去水师,心头难免要着急一番。


“神仙还要争名夺利,抢地盘?”


“可不嘛。”婆娑掩唇轻笑,“地盘就是信徒就是功德,若神官失去这些,便会堕天。”


江澄咧开嘴,皮笑肉不笑,“赌上性命的竞争关系啊,刺激。”


说好的长生不老呢,说好的逍遥自在呢,书里都是骗人的!


“代我谢过裴将军,改日必定亲自登门拜访。”从小仙手中收了礼物,是一只小木匣子,触手感觉极轻,不知是什么质地。江澄现在对所有匣子‘过敏’,拿在手中像被针扎了似的,赶紧转手托付给婆娑,“是冷香丸呢,裴将军果然大方。只不过……这不是女人用的胭脂吗?”这么一说就明白了,江澄顶替了师无渡,虽说天道无情,但不仅灵文心里不快,估计裴茗也不太高兴。


“我才在想没有送你见面礼,刚好借花献佛。”江澄才不为这点小事生气,当初他被蓝曦臣领去云深不知处,在蓝启仁没有首肯的情况下,担任姑苏蓝氏的主母。那时候,看不惯他的人海了去了,成天变着方的给他送女人胭脂,女人首饰,和女人的花裙子。真要一个一个去计较,他早气死了。


 婆娑捧着匣子宽慰道,“也不定是裴将军的意思,裴茗那人我了解,虽然不算是个君子,但是非曲直心里有杆秤,师无渡自作孽与您没有关系,裴将军不会为难您,这匣子说不准是他殿里的小神官,平日受师无渡的好处多,又看您不过眼,所以背着裴将军做下的。”


 江澄笑道,“你前脚说小裴将军犯了事,后脚又说是他殿里的小神官背着他做的,一前一脚,足见裴茗此人驭下无能。听闻他还是凡人时,手底下的将军们违背他的意愿反了朝廷,裴茗不愿背主,最后落得自尽的下场。如此来看,天上地下,他是没吸取教训!”语毕,抢过婆娑手里的匣子,囫囵丢出殿外,“我后悔了,这东西不好,不能做你的见面礼,改天我再送你个好的。”


 婆娑只得赔笑,看来,新上任的水师并不是一味好心肠的软柿子,人家脾气大着呢。


 待人群散去大半,江澄已收足了贺礼,米粒忙着登记造册,箭步如飞,在殿内殿外前后穿梭,面上神采飞扬。江澄急着要去地府,好不容易脱开身,又被一位皮肤黝黑的老农拦住。莲花坞多有藕田,自小江澄便习惯与农人打交代,被拦住去路不觉恼怒,反倒觉出几分亲切来,“大爷找我有事?”


“这是我家殿下的贺礼。”


木箱,放置了许多新鲜的蔬果,叶片碧绿,水嫩非常,尤其是那几条白萝卜,好似胖乎乎的娃娃,可喜得很。江澄挑了几根,想着拌点白菜,晚上给蓝曦臣做一道清清白白仙人指路,他一直爱吃这个。老人家放下木箱,并不要走,反倒问了江澄,“您初上来,来我家殿下那儿喝杯茶吧?”


“老人家,我今日有要事,他日必去府上叨扰。”


“我家陛下是雨师篁,如今上仙庭‘风水雨地雷’只剩下了您与我家陛下,该常常走动。”


“好,我记下了。但我今日真有紧要的事……”老人家忽然凑上前,不由分说捉了江澄的手,下一刻天旋地转,不知是使了什么神通,待江澄猛然反应过来,他已骑在了一头大青牛的背上。青牛看似笨重,实则四蹄轻快,速度堪比御剑飞行。江澄无奈,“老人家,我真有急事,你怎么绑架我?”


青牛果然是那位老农变的。


“我家陛下有请,事急从权,只得唐突水师大人。”


“我媳妇儿还在地府,若是去迟,他负气走了,我可是要找你家陛下要人的。”江澄想摸一摸青牛的犄角,忍了又忍,没好意思冒犯。凡间有‘摸青牛角,益寿延年’的说法,常在各处名人景点放置巨大的青牛石雕。此刻见到了真神,江澄心里直犯痒痒。青牛不知他心思,只怕他新官上任,脾气大,会拂袖而去,更加快了步伐。顷刻间风驰电掣,耳边劲风呼呼的吹,江澄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


 大约过了半炷香,青牛在一处山涧停下。


 地上插着两块木牌,一块木牌上刻着,‘才雨又晴晴又雨’,另一块则刻着‘不晴不雨雪再来。’江澄看了眼木牌,从青牛背上缓缓滑下,一抬眼便看到了传说中的雨师篁,据说她曾是某个古国的小公主,危难之际,承继了皇位,代苍生引颈而死。天道感念她的仁慈,允准飞升上仙庭。莲花坞的藕田常有供奉雨师篁的庙宇,每年秋收,江澄也会去磕头奉养,祈愿丰收。


“雨师陛下。”江澄执礼下拜,偷偷瞧见女子的脖颈处果然有一道伤疤。说起来,他也是自尽而死,怎么脖子上就没有留下伤痕呢?雨师篁回礼,盈盈下拜,“恭喜江宗主,飞升仙庭。”


 互相客气完毕,青牛化作老人模样,搬来了两只草垛子。江澄和雨师篁面对面,一人坐一个,雨师篁开门见山,“今日唐突,寻江宗主前来,实有一事相求。”绣着金边的长袖里取出一叠豆腐方大小的纸张,每一张都皱皱巴巴的,江澄伸手接过,翻看看了几张,皆是人间的祈愿符。


 人间祈愿,或写在绢帕系上树梢,或写在纸上投入香炉,当然也有焚香时心头默念的。这些愿望常会以某种形式传入上仙庭,递交至对应的神官手中。最简单的便是祈愿符纸。江澄一目十行,阅读得很快,其实是因为祈愿的内容大致都一样。


“人间出现了瘟疫?” 匣子不是被蓝曦臣毁了吗?


“瘟疫横行,蝗虫过境,硕鼠当道。人间十室九空,农人不再劳作,砸了农具筹措银钱,只为换取些药材。然而根本无法治愈,如今农田大量荒芜,再这般下去,一旦到了冬季,紧跟着便要面临巨大的饥荒。”


 江澄不明白,“既然是瘟疫,难道不该去找药师解决吗?”


“若是病症,自然能拜托药师,可如今却是人祸。”雨师篁站起身,“天下大乱,必出妖魔。江宗主既然留下了米粒,应该已经从师无渡的账目中看出了仙庭的端倪。”这话不点破还好,点破了则是江澄心中烙下的一块阴影,说到底那只匣子是君吾的东西,岐山温氏的人不过是替他保管着。


 瘟疫之源,其实是帝君。


 江澄摇了摇头,命令自己立刻甩掉这恐怖的念头。虽说匣子是君吾的,但是退一万步来讲,打开盒子酿入酒中,致使瘟疫快速传播的人是魏无羡,不是君吾。况且,君吾是有帮忙补救的,时间倒转全靠他的法力,才能提前销毁掉匣子。但是,为什么还是发生瘟疫了呢?


“雨师陛下说是人祸,敢问是何人?”


“如今的他,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。”雨师篁注视着江澄的眼睛,许久,微叹口气,“人间有四害,青灯夜游,黑水沉舟,血雨探花,白衣祸世。然而,青灯夜游不过是一只近绝,被灵文殿拿来凑数罢了。真正的第四位绝境鬼王,恐怕才要出世。届时,又将是一场血流成河,万古枯。”


 江澄不想与她兜圈子,“到底是谁,陛下不妨直说。难道是江某认识的人吗?”


 雨师篁没有直言,只道,“江宗主不必去地府,回人间看看吧。”


 江澄心里‘咯噔’一声,豁然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草垛子,雨师篁伸手去扶,似是有些愧疚,“江宗主已然飞升,凡间从此与你无关,既然有鬼王出世,我本应该去寻镇守一方的武神相助。可我心里总是不安,预感将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,此时仙庭的武神能多留一人便多留一人。只能劳烦江宗主!”


“若真是他,便该由我去!”江澄急走几步,犹豫再三还是折返回来,对雨师篁说,“人间本有大灾,始于一只玉匣。虽是人为造成的瘟疫泛滥,但那只匣子原本……是帝君的东西。”


 雨师篁美眸微微瞪大了些,她虽是女子,却能禁得住事,盈盈拜了拜,“多谢江宗主,我晓得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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